林鸳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还行吧。”
菜上得很快，呼啦啦摆了一桌，顾垵埋头吃了几个虾饺，给自己打生滚鱼片粥的时候，顺手拿林鸳鸳面前的碗，也给她打了一碗。
林鸳鸳受宠若惊，忙说不用，她自己来就行。
“放着吧，凉一会正好吃。”顾垵又把一叠卤菜往她那边推了推，才想起来问：“你请我吃饭是不是还有别的意图？”
林鸳鸳一怔：“很明显吗？”
“是的，你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有话要说，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顾垵喝了口茶，往沙发座上慵懒一靠：“我看人是很准的，赶紧说吧，午休没多少时间。”
林鸳鸳这才把廖青同意她出去住，和她不知道该怎么租房的事和盘托出，连带那三个条件都说了，顾垵一直认真听着，等她说完才问：“预算大概多少？”
林鸳鸳报了个数，顾垵瞟了她一眼：“那你还挺有钱的。”
林鸳鸳愣住，问：“这个金额在租房市场上大概什么水平？”
顾垵沉吟片刻：“可以在市中心住高级公寓的水平。”
林鸳鸳皱起眉头：“那我没想起步这么高……再说我就一个人，没必要住这么好。”
“我知道。”顾垵点点头，直指问题中心：“你就是对钱没什么概念。”
林鸳鸳被说中了痛处，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她确实对钱没什么概念，因为从小到大，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没让她缺过生活费，更重要的是，她压根也没什么机会用钱，没有房租不用买菜更不怎么在外面花天酒地，她的金钱观等同于空白，这真的很令人难以置信，她都已经 27 岁了。
顾垵看着她，不由感叹：“你真的过得很幸福了，还要离家出走，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家庭，一定好好在家当米虫，啃老一辈子，家长让***什么我就干什么。”
林鸳鸳听了不服气，反问道：“你家长岂不是更好，不光让你一个人跑到外地来工作，还同意你纹身，当纹身师，也太开明了。”
顾垵听出她的羡慕，顿了几秒才回答：“我妈早就不管我了，她跟她男朋友去了国外，把我扔在外婆家，每个月就寄点钱来。”
林鸳鸳不说话了，她只能用力喝着已经不太烫嘴的粥，沉默不语。
顾垵看她这样又笑了：“你干嘛？不会在同情我吧？”
林鸳鸳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很正常的，而且我看你现在过得也不错啊，还有钱盘店面。”
“你说鸾山吗？”顾垵有些惊讶：“你以前没来过？这是顾方歧的店，买下来给季燃的，结果还没送出手人就没了，所以就到我这了。”
林鸳鸳比他更惊讶，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饭桌上安静了半天，她才问：“本来这家店要给季燃干什么用的？”
“好像说季燃想以后开一家咖啡店，你知道的，她没毕业嘛，找工作也比较难，音乐这条路又不是这么好走的……”
林鸳鸳心里五味杂陈，她发现自己对季燃的梦想一无所知，当时她一心扑在自己的学业和事业上，完全忽略了这个曾经给她带来很多力量的女孩子。
顾垵见不得她垂头丧气，岔开话题：“那我家户型你觉得怎么样？”
林鸳鸳抬起头，仔细回忆了下：“还不错，布局挺合理的，一个人住刚刚好。”
“我那个房东手上还有几套别的，要不我把她联系方式推你，你约着去看看？”
林鸳鸳相当惊喜：“那当然好！”
“嗯，你可以先看看，如果有喜欢的再谈价格，但是肯定比你的预算要低很多。”顾垵说：“这年头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省点钱总是好的。”
一副生活老前辈的口味，听上去语重心长，林鸳鸳虚心学习，连连称是：“确实，钱留着能干点别的。”
顾垵跟她开玩笑：“是啊，比如来我这里消费。”
林鸳鸳才想起来他是干嘛的，脸上惊讶，又有些心动：“你让我纹身啊？”
“你想吗？”顾垵问，他观察人相当敏锐，一眼就知道林鸳鸳是很“闷骚”的类型，看着乖乖巧巧，但实际性子很野。
果然，林鸳鸳被他一问就上钩了，老实承认：“想的，但怕被我妈发现。”
“那你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比如说哪里？”
顾垵眼睛落在她身上，林鸳鸳感觉到他略带温度的视线从她的脖颈，经过肩膀和前胸，来到她的腰间，但这样的凝视却不招人反感，顾垵全程以一种专业的态度在审视她，好像一位厨师在审视一条鱼，思考着该从何处下刀，不带任何猥琐的意味。
“这个要看你自己，我也只能给建议。”顾垵最后也没有告诉她，哪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他说：“你要是想清楚了真的想纹身，我把我工作用的账号推给你，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喜欢再来找我。”
林鸳鸳说：“行。”
顾垵看了她一眼，想想还是得跟她讲清楚：“纹身不能一时冲动，毕竟一扎下去，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它会一直跟着你，哪怕你要洗纹身也不一定洗得干净，所以一定要慎重。”
林鸳鸳笑了：“你不是做这个生意的吗，怎么还把人往外推？”
“因为我不想把你当客户。”
“那当什么？”
顾垵想了想，说：“朋友吧。”
林鸳鸳心里一阵暖流，这是他第二次说要和自己做朋友了，看得出来，顾垵是真心的。虽然她对这个人了解算不上太多，但从目前的接触上来看，他还算是个好人，不趁人之危，会在她落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不过为什么就这么执着要跟她做朋友呢？
林鸳鸳想，可能是因为他一个人从樟市来了 A 城，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看样子连对象都没有，应该是有些寂寞的吧，人孤独的时候会本能地寻找慰藉，就像当时她急于从季燃身上获得安全感一样。
但是又有一个问题乍然出现，这个问题盘踞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一下午都不太能集中注意力工作，那就是：男女真的能做朋友吗？
林鸳鸳没有交过异性朋友，她在思考这个可行性的时候还打开了百度，上网查了查，结果百度告诉她：纯粹的异性好朋友在现代社会几乎不存在。
林鸳鸳有点不相信，她骨子里那点潜藏的逆反心态又冒出来了。
几乎不存在，又不是完全做不了，她很有自信自己不会对顾垵产生什么男女情愫，原因只有一个，就是顾垵完全不是他的菜。
他太瘦了，平时又喜欢穿宽大的 oversize 款，整个人像根豆芽菜，她好歹是个正常审美的女生，还是不能免俗地喜欢身材精壮的体面帅哥。
到了下班的点，林鸳鸳关上电脑，本来打算回家，结果收到了陆逸的消息，让她先去他家等着，他下了班就回来，有些话要跟她说。
林鸳鸳对去陆逸的小公寓是有些抗拒的，她好像有天生的领地意识，在踏进他家的瞬间，就把自己摆到了客人的位置上。陆逸几次暗示她，可以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放一份到他那，平时缺什么也省得临时下去买，但她总觉得不大好，有种被慷慨施舍了的感觉。
陆逸这套房子卖得非常划算，小区正在地铁边上，附近还要建一个新商场，地段相当不错，而且这种小复式的 ins 风精装修公寓很受欢迎，角角落落只要收拾干净，拍照还是很有内味的。
林鸳鸳打个车先到了，陆逸家是密码锁，她输入密码后打开门，把自己整个人摔在他家的大沙发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柔软宽敞的大沙发，摸上去纹理清晰的布料，很适合瘫一整天，林鸳鸳躺在上面盯着天花板发呆，心想她自己的房子也一定要有个大沙发，起码比这个还要大。
脑袋发空瘫了一会，她决定挣扎起来找点事做。
茶几上凌乱的书本，和拆了一半没扔盒子的快递，还有几个纸团，林鸳鸳顺手都帮他整理了，把台面清扫了一遍，才发现陆逸平时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也在桌上，电源亮着，显示这台电脑没关机，她脑子里有一根弦动了动，下一秒就打开了屏幕。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该看，这是剽窃他人隐私，是不道德的，林鸳鸳平时也根本不屑于干这种事。她和陆逸不是那种能分享一切的情侣，从来不对彼此的手机好奇，有时候他们在外面吃饭，林鸳鸳吃饱了抬起头，会看见对面的陆逸拿着手机飞快打字，屏幕微弱的光打在他脸上，他脸上就挂着那种连本人都很难察觉到的微笑。
“你在跟谁聊天呢？”林鸳鸳也问过一次，她故意装得很凶，但显然没任何威力，陆逸把手机往桌上一扣，面不改色回答：“没什么，看段子呢，挺好笑的。”
有时候明知道对方在撒谎，但又不至于深究的情况实在是太多了，林鸳鸳都有点麻木，她偶尔会憎恨起自己这个大肚的人设。
但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现在陆逸的微信就挂在电脑屏幕上，他可能是登陆过，又忘记退出了，最上面的一个聊天框还在不断弹着新消息。
陆逸正在跟人聊天。
此时如果是一个道德感更强的女朋友，就应该马上退出去，关机，并且告诉陆逸他忘记登出了，但林鸳鸳做不到，她太好奇了，就握着鼠标点了进去。
陆逸正在聊天的这位，从聊天记录上看应该是位女性，她在下班的点给陆逸发了消息，问他车开到哪里了，她已经在楼下了。
然后就是陆逸的回复：【我给女朋友发个消息就来。】
之后就没有了，林鸳鸳展开她并不丰富的想象力，可能是某位要蹭车回家的女同事，陆逸给她发了消息就去接她了，她又点开他和自己的聊天记录，发现时间线卡得刚刚好。
再往上拉，她发现陆逸和这位女同事还挺熟的，他们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互相分享着游戏攻略，和各种游戏梗图表情包，偶尔女同事会发红包给他，说谢谢他带她上分，但看上去陆逸一次都没有收，都是过了 24 小时自动退回了。
林鸳鸳说不出看完具体是什么心情，没有看到什么出格的，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她发现陆逸还是经常对着她撒谎的，起码是刻意隐藏掉了这位女同事的存在。
而且，这两个人往来已经很长时间了，甚至可以追溯到上一年的夏天，林鸳鸳面目表情地往上翻页面，感觉自己像在看一本小说，有种奇异的抽离感，不过其中有一条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摁在鼠标上的手指停住了。
时间是去年的夏天，女生发来微信问陆逸：【对了，那天在你家吃的冰棍挺好吃的，什么牌子的？】
陆逸回复：【好吃吧，我给你买一箱。】
然后女生发了个谢谢的可爱表情包，又发来了自己的地址，林鸳鸳打开地图搜索，发现竟然就在她家隔壁的小区。
手指不由收紧，她开始后悔起来了，确实不该看的，这下心情一团糟，跟被人喂了坨屎似的。
林鸳鸳扔开鼠标，坐回沙发上感叹，那句话说的真有道理啊，没有一个女人能从男朋友的手机里笑着走出来，电脑同理。
她心烦意乱，说是难过也不尽然，主要是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个流程到底是怎么走，是该收集证据立马发火，还是按兵不动，等他本人漏了马脚再狠狠嘲笑他一番，但不管哪种都很麻烦，很耗费精力，
林鸳鸳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起来把电脑关了，她一度真的希望世界上有时光机，让她倒回去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看这个电脑。
她不是介意陆逸有女性友人，事实上，她也知道他在公司是挺受欢迎的。广告公司嘛，大家上班都是人模狗样的，端着股时髦劲儿，和硬凹出的松弛感，加上陆逸脾气不错，能说会道，长得又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样子，职场上招小姑娘也属于正常。
林鸳鸳不是那种嫉妒心强的女人，但这跟扯谎完全是两码事，小谎也是谎，她很介意这点，不过她马上想到，只论扯谎的话，她也并不那么诚实不是吗？起码那天晚上在顾垵家过夜的事情，她从来没想过要告诉陆逸，她一个字都不会漏。
人的本质可能就是双标，林鸳鸳深深体会到这一点，她把自己放到陆逸的位置上去，也有些理解他的做法了。
他们俩都是一样的，只是为了维护这段走势还算平稳的恋爱关系，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到必要关头，都没必要撕破脸，除非是真的不想处了。
林鸳鸳忽然觉得很疲惫，她看了看时间，想着陆逸也该到家了，便起来烧水。听着水壶里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她又不自觉地开始叹气了。
这是她理想中的爱情吗？林鸳鸳问自己，谈恋爱怎么会这么不快乐呢？
陆逸到家的时候，林鸳鸳已经泡好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袅袅地飘着热气。
“你吃过了吗？”陆逸边挂衣服边问，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顺手把林鸳鸳搂过来抱着，林鸳鸳小声说吃过了，她发现自己身体无法控制的僵硬，这不是个好兆头。
好在习惯性的温存很快结束了，陆逸放开她，直接切入正题。
“有没有被家里骂？”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像在抚摸小猫小狗。
林鸳鸳不大喜欢这种感觉，平时都忍了，今天心情一般，便偏了头躲过去，陆逸手悬在半空，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头发油，别摸。”她坐远了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陆逸也没有起疑，他还是对另一个话题更感兴趣。
“你妈对我印象怎么样？”
“应该还可以吧……”提起这茬，林鸳鸳忽然觉得有很多话要说：“你为什么自作主张就上去了？不先跟我通个气。”
陆逸看着她，脸色不大好看：“我没通气吗？我们不是本来就打算往结婚那边发展的。”
林鸳鸳摇了摇头：“你也没跟我聊过结婚的事情，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
陆逸笑出来，他好像真的觉得觉得她这话挺逗的。
“鸳鸳，我们谈恋爱不是就为了结婚吗？”他坐近了一些，牵着她的手：“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
林鸳鸳有点想把他的手甩开，但她动了动，发现陆逸握得太紧了，只能放弃。
“起码你要先问问我想不想，你那样自作主张，说实话我有点不太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