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公主殿内一片寂静。
江月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公主殿的正中上位，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呼喊声、厮杀声。
廊下宫女的呼求声、哀嚎声，和那些士兵的污言秽语都十分清晰。
公主殿内安然无恙，显然是他们的头领下过命令，另有打算。
今日本是江月该出嫁的日子，新郎是她自幼心仪、青梅竹马的益国公独子益安。
但从昨晚，叛军攻破了皇宫，那时起她就已经没了益安的消息。
殿外火光冲天、亮如白昼。殿内灯火通明，嫁衣明艳。
江月苍白无色的脸色与火红热烈的嫁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公主……”
欢萍自小跟在江月身边服侍，如今看到江月坐在那里，半天无声无息，不动也不说话，眼神里不知装着什么，复杂又空洞。
“父皇和母后呢？”江月回过神问欢萍。
欢萍哽咽道：“皇上在龙兴宫自刎以谢列祖列宗，皇后也在寝宫用白绫跟着陛下去了，公主您……”
欢萍说不下去了，其实白绫早就备好了。
国破家亡，身为皇室的女子，大多都会主动选择一条白绫，只是这半日公主从未提起。
江月等了大半日，还是没能等到益安的一点消息。
也许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也不该再如此等着了。
“将白绫取来吧。”
欢萍将白绫刚端到桌面上，门便被突然撞开，一队军士小跑进来，在大殿左右两侧分别列成两队，留出正中的道路。
江月挺直脊背，盯着正中方向的门口。
一身戎装铠甲，手里持着还在滴血的长剑的傅靳年一步步踏进殿内。
看到他刀尖一滴恰好滴落的血，江月咬了咬唇。
这张脸和印象中的分毫不差，左丘家的大公子。那时时常跟随父亲镇国公出入宫廷，江月见过他。
“左丘公子，未经传召，着戎装、持兵器入内宫，天下竟还有你这般的臣子吗！”
江月坐在高位上，用带有威严的洪亮声音向傅靳年质问。
上扬的桃花眼闪过一丝讥嘲，“诛杀国公，陷害重臣，世间却有这样的君王！”
江月激动地站起来，她不允许有人这样诋毁父皇。
“明明是镇国公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在先，父皇当初还是太心慈手软，只杀了镇国公夫妇，留下了你这个狼崽子，如今弑君篡位，正是验证了你们左丘一家的野心！就算你今日坐上了皇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大魏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江月语气激动，伸手指着殿中的傅靳年，她恨不得把这话说给魏国天下的每一个人听。
傅靳年静静地听江月讲完，她穿着嫣红的嫁衣，白皙的皮肤一如他记忆中，只是这抹红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我是魏国最尊贵的宁国公主，你们逼进公主殿的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江月越说越激动，颤抖的手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傅靳年高声打断江月：“他们都是最勇猛最忠诚的战士！但是昏庸无度的老皇帝伤了他们的心，他们今日拿起刀剑，是在捍卫自己应有的权利！”
江月看向两侧沉默的将士，他们自始至终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但听到傅靳年的话时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了明显的光彩或神采。
江月拖着嫁衣长长的裙摆，一步步从上位走下来，走到傅靳年面前，苍白着脸，对他冷声道：“杀了我，用你的剑。”
傅靳年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宁国公主，比起多年前那次宴会上的相见，如今她已经出落的更加美丽，如同一朵灿烂绽放的牡丹，倾国倾城。
傅靳年握着剑的右手慢慢举起来。
江月努力睁大眼，她是大魏国最后的一丝尊严，哪怕被砍下头颅，她也要看着傅靳年到最后一刻。
剑被扬到空中，可落下后却不是到江月的颈间，而是在她身后的桌面上。
剑尖将桌上两条白绫挑起在空中，傅靳年眯着眼睛看了一瞬雪白的绸缎，手腕微微一转，白绫便在剑刃上断成两半。
他不会让这位宁国公主轻易就死去，不管是为了左丘家的灭门之仇，还是为了他自己在那场宴会之后多年来受过的屈辱。
他看着江月，一字一句道：“先皇有亲笔诏书，禅位于傅靳年，从今日起，朕就是这个国家的新皇，朕会感念先皇恩情，善待他的血脉宁国公主。”
江月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抓住傅靳年的衣领，“你敢伪造先帝诏书？”
傅靳年身边的随将拉开江月，傅靳年淡淡道：“先皇生前最后的心愿，希望朕能照顾好宁国公主，他情愿禅位。”
“卑鄙小人！”
“居然能因为一点儿儿女私情放弃整个国家，这样的人，的确是个昏君。”傅靳年冷哼道。
“不许你污蔑我父皇！”江月几乎歇息底里。
傅靳年退后一步，大声道：“是否伪造，前朝百官自然认得，公主无需担心。”
说完又逼近到江月身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公主有空还是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讨好朕这个新皇，放心，朕不会让你死。”
江月浑身簌簌颤抖，但眼中依旧含着怒气瞪着傅靳年。
傅靳年十分轻佻地用剑柄轻拍两下江月的脸颊，转而又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叹道：“传言宁国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果然不虚。”
傅靳年的眼神在江月身上流连一番，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睨着江月淡淡道：“这么好的姿色，浪费了真是可惜。”
所有士兵听到这话，眼中都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走！”
傅靳年一声令下，士兵们按捺住心思，整齐离开，只留下了两人，一左一右在门两侧，监视着江月。
江月无力地软到在地，傅靳年不会放过她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和益安哥哥的婚事，自然是无望了。
现在心中唯一的庆幸就是，还好十三岁的弟弟贺兰盟已经提前被侍卫带着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