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大河》 第二章 免费试读
因着春花姐姐的出现，师爷跟着族长走了，刚还闹哄哄地人群也散得差不多。
入秋后，天气渐渐转凉，特别是我们这个寨子周围环绕大山，凉意会更重。
娘病着更怕冷，我想沿着山脚捡些干柴，给娘烧炉子。
隔壁的婶子也来捡柴火，背筐里的还没我抱着的多，估计是刚来，我乖巧地打招呼。
「哎哟，小谷你咋还在这儿？」婶子见了我上前就拉过去，「快回家吧，你奶又在磋磨你娘呢！」我赶忙把手里的干柴塞给她，「婶子这给你了，谢谢啊！」我飞速往家里跑，远远就听到我奶像炮仗一样的叫骂声。
「奶奶，你灶房冒烟儿了！」我也扯着嗓子喊。
冒没冒烟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她骂我娘，趁着她去看灶房的间隙，我能跑到家。
我闪身进我娘的房间，她正斜靠在床上，一手拿着绣品一手捂着胸口咳嗽。
「娘。
」我看着她惨白的脸，觉得心里抽抽地难受。
「又骗你奶，鬼丫头。
」娘轻柔地点点我的头。
谁让她骂你呢，我心想。
「你个没良心的，又骗老娘！跟你那个病死鬼娘一样！」我奶暴躁地在门外大喝。
我让娘休息，起身出去。
娘拉住我的手冲我摇摇头，我笑着说没事。
「奶，你再这样我可告诉爹咯，说你趁他不在欺负我娘！」我站在院子里跟她对峙。
「咋的？你娘来我家十几年，病病怏怏地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不准我说？我们老卜家造什么孽啊，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这是要绝后啊！」见我奶坐在地上哭诉，我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老卜家在您手上就只我爹一个孩子了，要断也是您开始断的啊！」我奶一愣。
真的，面对坐在地上撒泼地老妇，你只有比她还无赖。
她从地上跳起来，想揪我的耳朵，我躲开了。
于是她就开始骂，「你个白眼狼，你小时候我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地把你喂活，长大了就这么对我的？」诚然，我奶确实养过我两年，然而那恩情，在她一声声辱骂我娘的时候早磨没了。
看着她斑白的头发，微胖的脸满是皱纹，脸色暗淡无光，比起几年前老了不少。
「您别再骂娘了，我会去做侍月女，求月神娘娘给我娘赐个大胖小子。
」我说。
她停止哀嚎，睁着双混浊的眼睛盯着我，判断着真假。
「真的？」见我点头。
「你还没到年龄呢，你爹让你去？」我无奈，「我还没跟爹说，等我求了族长同意，再跟他说，您也别跟他说。
」我奶抹一把脸，点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活像是下一秒就能抱上大孙子。
临了还不忘催我，早点去找族长，省得没位置。
虽然很不想理，但我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
只是在这之前，我需要去看看春花姐姐，也问问她，月神娘娘有没有满足她的愿望。
两年前，春花姐姐突然跟我说，她知道怎么能见着她哥哥了。
她哥哥就是跟贵哥儿一起出去被打死的。
她说，人死了就会到天上，她去做月神娘娘的仙侍也在天上，兴许能见到她哥哥。
我问见不着怎么办。
她说，那她就讨娘娘欢心，求娘娘让她见哥哥，也让爹娘见见。
可现在她回来了，不知道见到她哥哥没。
我得去问问清楚。
到春花姐姐家时，她娘云婶刚跟她洗干净，正牵着在院子里。
我走上前打招呼，春花姐姐猛地缩进云婶怀里。
我这才看清，春花姐姐瘦了好多，脸上、手臂上有很多伤疤，有的是圆的，有的是长的。
难道给月神娘娘当侍女还要打架吗？我陪着云婶同春花姐姐说了会儿话，她才不怕我的。
云婶让我看着春花姐姐，她去灶房给春花姐姐做点吃的。
我点点头，正好也有事问春花姐姐，就是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
大河叔去请巫医还没回来。
等云婶进了灶房，我小声问春花姐姐，见着哥哥没。
春花姐姐忽然笑了，「哥哥，来玩啊！」「哥哥，一起玩！」然后又开始哭，「呜呜呜，哥哥别打我，我听话。
」我有点没明白，还想问，云婶听到春花姐姐的哭声已经出来了。
她哄着春花姐姐，让我先回去，说春花需要好好休息。
没办法，我只能走了。
这应该是见着她哥哥了吧？都喊他一起玩儿。
但是春花姐姐的哥哥打人吗？我不记得了，那时候小，只记得她哥哥长得很高，桂花开的时候，他让春花姐姐坐在肩膀上摘最高的桂花。
看来月神娘娘真的能实现人的愿望！我觉得，求族长这事儿得趁早。
我决定今天就去。
初秋的夜晚，绿叶渐渐泛黄，山里也没多少虫鸣，唯有桂花飘香。
我站在族长家门口，门没关，守门的石狮子在月光下幽幽发着淡光。
有一瞬间，我觉得那个门像吃人的鬼魅，想到族长爷爷和蔼的笑脸，我壮着胆子走进去。
堂屋里点着灯，却没人。
我绕了一圈，在后院猪圈旁边又见到个点灯的矮屋，里面有交谈声。
「春花怎么跑回来的？」里正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啊，她要是跟寨子里人说……」「让她开不了口。
那边今年要十五个人，春花可以是个好借口。
」族长的声音。
「大河家就这一个孩子了。
」里正的声音。
「她就不该活着，祭月节马上到了，别再节外生枝，趁早沉河。
」我大惊，捂住嘴，忘了呼吸，族长要将春花姐姐沉河！得告诉大河叔他们！我弓着身子，沿着墙根往外爬，祈祷别被发现。
不巧，门被人打开，我迅速躲进猪圈里，靠在猪槽边缩在黑影里，几只猪哼哼哧哧在旁边拱土，捏着衣角的手全是汗，心跳得像打鼓。
等外面没动静，我抖着腿爬起来，又被猪拱的坑绊倒，膝盖磕到石头了，钻疼，可我不敢发出声音。
我想回家，顾不上疼，又挣扎着爬起。
手上好像抓到什么东西，借着月光只能辨别是快小木牌，下面连着线，我往外拉了拉，扯出一个森森头骨。
吓得我差点喊出声，又急忙捂住嘴，连滚带爬地往家里跑。
离祭月节越近，月亮越圆，盈盈白光跟那个头骨一样。
我感觉身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急促地喘气和如擂鼓地心跳，不知道是谁的。
此刻我好想爹和娘，只想快点见到他们，再快一点。
……3.我缩在床脚，眼前还是那颗头骨，娘在旁边柔声询问我怎么了，爹坐在桌边拿着那块木牌。
我不知道那块木牌是怎么带回来的，我太害怕了。
我被娘抱着，终于哭出了声音，我说娘，我害怕。
娘拍着我的背，说不怕不怕，爹和娘都在。
我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跟爹娘说刚刚发生的事。
爹的脸色凝重，眉毛紧紧皱着，娘也脸色煞白，抱着我一边安抚一边看我爹。
爹说「小谷，今天你哪里也没去，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听见了吗？」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怔怔地点头。
爹摸摸我的头，让娘带着我先睡，自己拿着那块木牌出门了。
夜里，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个猪圈里的白骨，惊醒好几次，娘就点着油灯一遍一遍哄我睡觉。
不知道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醒时，爹正坐在床边。
他同我说，不要去报侍月女，咱们家就我一个孩子，只希望我在爹娘身边平安长大。
若是往常，我定是应付了爹，转头就会去报名的。
可昨天那出，着实吓得我不轻，我感觉侍月女好像不是上仙宫的，族长有事瞒着大家。
我记起族长说要淹死春花姐姐，连忙同爹说，我想救春花姐姐。
小时候，春花姐姐总带着我玩儿。
娘生病卧床，春花姐姐还帮我熬过药。
农忙时，还没灶台高的我在家做饭，踩着凳子摔下来，是春花姐姐帮我做饭。
后来，春花姐姐做完自己家的饭就来帮我。
我不想她死。
爹揉揉我的头，说昨天已经去跟大河叔说了，大河叔会保护春花姐姐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天，我都在家里陪娘，哪里也没去。
有天，我打扫爹娘房间，又看到那个块木牌，我拿起细看，上面刻着“二狗”两个字。
我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这两个字爹教过我。
看着木牌上浅浅的牙印，这是二狗的木牌！我记得，当时他得了木牌，到我面前炫耀，我看不惯他那嘚瑟样，跟他打起来，发狠地要咬坏这木牌。
那，那天的头骨是二狗？族长不是说，二狗一家被他做仙侍的姐姐接到天宫享福去了吗？如果那个头骨真是二狗，又怎么会在族长家的猪圈里？他死了吗？春花姐姐也会死吗？那我呢？我又开始发抖，就像回到那个夜晚，无数人在追我……「小谷，不怕，不怕！」娘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背。
「娘……」我模糊着双眼看向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
「小谷不怕，娘抱抱！」窝在娘怀里我才缓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