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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不似旧温柔》 第5章 免费试读

已是到了掌灯时分，苏盛在主坐上落座，苏依云揉着哭红的眼睛也在父亲身边坐下。 桂枝带着小丫头，奉上湿帕给她净面。梳洗一番，又呈上热茶。 苏盛问些学堂里的琐事，功课是否跟的上，同窗之间是否和睦。 陆子轩都一一答了，苏盛对他应对很是满意。 “我今日得了个好消息，按理该你们院首亲自同你说，姨父我实在忍不住。”苏盛欢喜之色溢于言表。 苏依云先沉不住气：“爹爹，就说嘛，我也想听。” 陆子轩也是同样好奇。 “姜院首说圣上想为东宫寻几个伴读。姜院首同几位教习皆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只怕多数是去东宫侍奉。” “近来书院里接连测试，原来是为了这事儿？”陆子轩倒也不太惊讶。 苏依云确是心中一惊，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嘟囔一句：“也不算是好消息，还不是要读书。” 苏盛笑倒：“你这丫头，若真能做到储君身边的侍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提到前途，陆子轩倒是心念微动，看苏依云一眼，只见她微微凝眉似是不悦。 “怎么你倒不为你表兄高兴？”苏盛疑惑的看着女儿。 苏依云忙展眉甜笑：“爹爹，瞧您说的，我怎么会不高兴也不是，就是有些困了而已。” 苏盛嘱咐女儿好好歇息，便要离开。 苏依云忙回头吩咐桂枝：“天色太晚了，桂枝带着人，多提几盏灯笼送老爷回去，还有，回来时候你再带人去接小姑姑过来，我晚上想跟小姑姑一处歇息。” 桂枝应一声是，带着屋里的伺候的人，提着灯笼一路在门口伺候着。 陆子轩也起身要随苏盛离开，苏依云却在后轻轻拉他衣袖。 故意道：“子轩哥哥，你稍等，我有东西带给馨儿。” 苏盛知他们表兄妹一向和睦，也并没有在意，便随桂枝她们离去。 苏依云反身回屋，自妆台上取了那只蝴蝶状的金簪放在盒中，记忆里总有些小事貌似是忘记了，回过头来却发现蛛丝马迹总是有的。陆馨儿早就看中了这款发簪，当时的她也喜欢，便没有让出去。姐妹俩关系越闹越不好看，总是在许多小事儿上积了怨愤。 苏依云把首饰盒子交给陆子轩，略带歉意：“我记得馨儿好似挺喜欢这只钗的，之前我不懂事儿，不知道该谦让希望馨儿别生气，子轩哥哥你帮我带给馨儿吧。” 陆子轩点点头接过木盒，微笑道：“我替馨儿多谢你。” 苏依云却仍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子轩哥哥，我有事儿想问你。” “什么事儿？”陆子轩抬手摸摸苏依云头顶软发，只见她眉目低垂瓷白的肌肤笼着一层柔光。 自小一直宠着的那女孩长大了，摸头这样的举动都怕唐突了她。不由得收回手，退了一步。 东宫那个地方人人虎视眈眈，东宫的书读不读都两可，反正过几年太子也就该倒霉了。 苏依云满腹心事，并未注意陆子轩心思。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做什么侍读。” “为什么？”陆子轩疑惑的问 “伴君如伴虎，东宫……应该不是那样好侍奉的……再说，你去宫里做侍读，更是要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她支支吾吾说东说西，总没有一个真正合适的借口留住他，终于她双眼一闭，把十天半月见不到人的话说了出来。 不管了，总要赌一赌的。 陆子轩愣了片刻，强忍着心中的喜悦，貌似平静的点点头：“宫里确实比家里要拘谨的多。不过侍读是不能在宫中留宿的，家还是能回的。” 苏依云绞着手里的帕子，失望的很：“随你吧。” 陆子轩听她语气中失望不悦，不忍再逗她，倾身微笑道：“书院里上百名同窗，不乏佼佼者，不会选到我的。” 他说的是‘不会选到我’，而不是‘不一定选到我’。 苏依云知道他是不会主动去做这个侍读。 她抬起头望着陆子轩，只一瞬便绽放笑颜：“子轩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陆子轩如小时一样伸出小指，苏依云赶忙与他勾住，拇指印上。 陆子轩低声道：“从小你就总说，哥哥这辈子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苏依云活了两辈子，并不是十七岁少女，听到这样的话，不由的脸红起来。 苏锦绣站在门边一声低咳，两人赶紧松开勾住的手分立两处，仿佛刚才额角相抵的不是他们。 苏锦绣迈步进屋：“夜里风凉，表少爷快回去歇着吧。” 陆子轩赶紧告辞。 苏锦绣解了披风吩咐桂枝准备洗漱用品去了。 苏依云有些心虚凑在苏锦绣身边，搂着腰撒娇：“小姑姑，你干嘛不开心。” 苏锦绣被她缠的了不得，装不下去笑了出来，轻拍她圈在自己腰上的纤手：“好了，仍像个小孩样儿！你也别闹了。我不生你的气就是了。” 姑侄俩洗漱完毕，一同躺在床上。外间帘幕外，桂枝匀长的呼吸传来，看来是睡了。 苏依云侧身躺着，睡不着的她贪听窗外虫鸣不舍得去睡，谁的一生也不过都如这草虫一般，短短一瞬一场梦一般。 苏锦绣抬起手来，轻轻拍她肩头：“为何还不睡？” 苏依云转过身来埋头在小姑姑怀里，姑侄俩在被子里腿碰着腿，苏锦绣只觉得她身上冰凉，又怕凉又要替她暖着，叹口气道：“又怎么了？你最近很是不对劲的。” 苏依云吸着鼻子，压抑着泪：“小姑姑，会不会怪我，再也不理我？” 苏锦绣笑了：“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桂枝在外间听了声音醒来，起身探问：“小姐？可要水？” 苏依云食指压在唇上嘘一声：“不用，你睡吧。” 桂枝也是困的厉害模模糊糊的应着：“是，小姐也快歇息吧。” 苏锦绣在被子里把苏依云抱在怀里暖着，低声道：“依依，有什么话就对小姑姑说。” 苏依云眼眶一红，低下头喃喃道：“我病着时，做了个恶梦不想再做了。” 苏锦绣温柔的询问道：“什么梦？能告诉我吗？” 苏依云喉中哽咽，半晌才寻到自己的声音：“我梦到有人要杀你，我却装作不认识你，不肯救你。” “哦，那你对付的了杀我之人吗？救的了我吗？”苏锦绣柔声问。 苏依云想了半天，绝望的摇摇头，她一无根基二无手腕，只有一个嘉儿是她最大的筹码，最后就连这也叫人家轻易的陷害了去。别说救苏锦绣，她连亲生儿子都救不得。 “那就是了，小姑姑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这就是个梦而已。”苏锦绣伸出手抚摸苏依云乌云般的秀发。 苏依云扑进小姑姑怀中，任凭眼泪濡湿她肩头。 这不是梦，每个人都死的那般真实，痛也是真的。 苏锦绣柔声哄着侄女。 “小姑姑，你说馨儿是不是不喜欢我？”苏依云小心的探问。 “表小姐也不容易。”苏锦绣叹口气。 陆馨儿才是真正的寄人篱下，苏家待她再好，她始终也不是陆家的人。更何况，在那关照不到的地方，连待她好都做不到。 “我若待她再好些，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厌我？” “以心换心，馨儿肯定懂这个道理。” 陆馨儿也睡不着，在灯下一遍遍看着那只蝴蝶钗。 金钗光华照人，她在手里攥了又松，松片刻又狠狠攥住，终于还是将发簪好好的放回妆盒之中，重重的关上盒盖。 她面上的笑容亦是冷冷的，苏依云有的是金银钗环，却偏挑这一只送来，当初她那样的喜欢，攒着数个月的月例银子，打算买下来，苏依云却横刀夺爱，任凭她怎么求亦不肯开口相送。 如今又是为了什么？必定是喜欢够了，才拿来送给她。 这叫送？这叫施舍！ 哥哥还劝她好好和苏依云相处。 如何好好相处？这些年受的委屈又有谁知道？ 明日，明日咱们再好好相处吧。 陆馨儿裹紧被子，气狠狠的睡去了。 陆馨儿一早便收拾妥当，特意带着新发簪去了苏依云的东院。 苏依云正在按着苏锦绣的肩膀，玩笑着按她坐下，铜镜中映出一双人影，穿着一式一样的轻软春衫，相似眉眼一个娇俏一个妩媚，云鬓乌发美好的似是画中。 “小姑姑，今天我来给你梳妆。”她纤细的手指在苏锦绣发间穿梭，发丝顺滑，堪堪要握不住。 苏锦绣见她手忙脚乱，乐的看戏：“那你快些。” 只一会儿苏依云鼻尖就冒了汗。 桂枝笑的直哎呦：“小姐，还是我来吧。” 赵嬷嬷一清早来看苏依云，见到这一幕也是慈爱的笑起来，见桂枝笑苏依云，又生护短之心，笑着拍桂枝两下：“笑什么！光知道动嘴，还不快去帮忙。” 这时一声娇柔问安自门外传来：“姐姐，起了吗？” 苏依云拢着小姑姑的秀发，回首来应道：“馨儿，快进来，帮我想想给小姑姑梳个什么发髻？” “好，我瞧瞧。”陆馨儿抬脚进屋。 “你快松手，让桂枝来梳。”苏锦绣笑着拍苏依云的手。 是了，她们小时候别管多少真情，是否存了假意，她们确实是这样嬉笑着过来的。 苏依云心里有一丝暖意，弯着的嘴角去迎陆馨儿。 桂枝忙上前接过手，帮苏锦绣重新梳顺了头发。 陆馨儿转过帷帐，简单的发髻上，别着那只金光闪闪的蝴蝶发簪，确实耀眼，只是所有人见到陆馨儿那一刻，都是一脸的惊讶。 她的那身春装和苏依云屋里新换的帷帐毫无二致。 苏依云有些暖意的心，宛如当面泼上凉水，她不禁苦笑想要好哪是一朝一夕就成的呢。 苏锦绣攥着犀角梳子，对此情此景有些无言。 苏依云骤然收了笑容，只回首问桂枝及一众服侍的丫鬟们：“你们去送布料，有没有说清楚，这些都是请姑娘做帷帐窗帘使的。” 桂枝同一众小丫鬟见小姐声气不好，皆跪倒请罪。 苏依云知道她屋里的伺候的人，一向眼界高，这样的交接只怕就是走个过场，多余的话是不会说的。 赵嬷嬷神色颇为不忿，苏依云也是懂得，说与不说什么要紧，反正经常走动，总能看到这些料子是帷帐而非衣裳的吧。 苏依云更明白陆馨儿是故意为之，给她难堪，一切皆为了那只发簪。 对人好这事儿，苏依云想以后恐怕要斟酌，这便是弄巧成拙人家不领情。 陆馨儿停步貌似有些尴尬：“这……姐姐，你莫要生气，我是瞧着料子柔软，自作主张裁了件衣裳，我这就去换了。” “既然表小姐替你们求情，那就暂且饶了你们这次，罚半个月月例，以后再有怠慢就直接找管家去吧，我这里怕是容不下你们。” 苏依云待人宽宥，自小在她身边伺候从没罚过谁，这次貌似是动了真气，丫鬟们面面相觑，皆点头称是。 苏依云满脸歉意，轻拉住陆馨儿的手：“平日里是我管教不严，想的不周到，馨儿你别怪我。我这儿有几件和小姑姑一起做的衣裳，还没穿过，你随便挑吧。” 陆馨儿是意外的，却仍不动声色：“多谢姐姐。” 苏锦绣赶紧开口：“劳烦赵嬷嬷给我梳头吧，桂枝进去伺候你家小姐。” 桂枝忙起身伺候苏依云进里屋找衣服，顺带帮陆馨儿换装。 赵嬷嬷将一肚子话咽回去，接了苏锦绣手里的犀角梳，替苏锦绣梳发。 苏锦绣低声道：“嬷嬷，依依长大了，有些事儿她自己能做好。” 赵嬷嬷神色滞了滞，随即点头：“是老奴逾越了。” 苏锦绣只微微笑下：“嬷嬷言重了，别怪我多管闲事才好。” 桃红色的春装，衬的陆馨儿柔弱中多了一丝娇俏的味道，换过了衣裳，苏锦绣头发亦梳好了，三个姑娘凑在铜镜前，商量着彼此该用什么发钗才好，一时之间很是温馨热闹。 只有苏依云懂得，有些事儿不过是暂时掩住了而已，陆馨儿的笑意从来未曾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