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乔桑榆》 第三章 免费试读
我在永巷闻到了栀子花的香味。
这事其实不能管，现在寒冬腊月的哪来的栀子花。
可我鬼使神差跟着那香味就来到了敬事房，那股子栀子花的香味就更浓了。
可那香味不好闻，混了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作呕。
门没关严，我趴在门缝上，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看不清颜色的床上躺了十几个少年，都仰着面，绑着手。
有的肚皮还有起伏，有的就一动不动的躺着。
离得最近的那个少年，我看清了。
丹凤眼下面有一颗烟色的痣。
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他侧过头，转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刚刚好与我对上。
我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的跑开，好像当初逃离张贵妃的宫殿。
少年的脸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小春说他活不成了。
「张家的小公子，多高傲的一个人，去了势还能活？」
我忧心忡忡，大概是觉得那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能被糟蹋成这样。
可是不能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活着，活着总有翻身的那一天。
第二天，我又来到了敬事房。
还是那个没关严的门缝，那个黑咕隆咚的屋子。
这一次，床上躺的人少了一半。
张霖川仍旧躺在昨天的位置，睁着黑白分明的眼。
眼下是那颗烟色的小痣。
我冲他喊了一声，张霖川转过脸冷冷看着我。
我说你别死，那人却始终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急得抓耳挠腮，却怎么也找不到安慰他的办法。
我想起村里的男人，一生的目标就是娶个媳妇。老婆孩子热炕头。
于是我冲张霖川喊：「你别死，你不死我给你做媳妇！」
这一次，张霖川有反应了。
他勾起唇角笑了。
我正开心他有了活下去的指望，又见张霖川拧起眉，恶狠狠骂道：「滚！」
他的气势太吓人，我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小春说我真是个蠢蛋，「他一个太监娶什么媳妇。」
「说话啊，你想想每天有一个人陪你一起吃饭睡觉说话，多是一件美事啊！」
小春哦了声，「那是挺美的。」
第三天，张霖川可以走动了。
他在那件幽暗的房子里，岔开腿像个滑稽的猴子一样走路。
我依旧透过门缝看他。
张霖川说我的眼睛很大，眼睛大的人都蠢，我一定是个蠢笨的姑娘。
他说这话时慢慢的挺起腰，双腿也并拢了。
冷汗从他的额角滴落，疼得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我才反应过来张霖川不想在我面前丢了面子。
那样怪异又屈辱的姿势，不适合出现在一个姑娘面前。
我从门缝丢进去一颗甜枣，这是今天内务府赏下来的。
一人只有两颗，我吃了一颗，还有一颗给张霖川。
「吃了就不疼了。」
张霖川骂我，「要你多管闲事。」
我跑开了，回去后我高兴地和小春说：「你看吧，张霖川死不成了！」
小春又是哦了声，「那挺好的。」
她最近心事重重的。
后来过了半个月，永巷就多了个挺着腰的小太监。
小太监长得好看，身量也高。
这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世家公子身上，唯独不可以是一个太监。
太监就应该弓着腰，腆着脸，卑躬屈膝，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我很久没见过张霖川了，快过年了，我要去修剪梅花。还要往各位娘娘的宫里送，我开始像小春一样忙得脚不沾地。
见到他时，张霖川蜷缩在雪地里。脸上还有个硕大的脚印子，瞧见我他就用袖子捂住脸。声音又倔又闷，「你来干什么？」
我去扒他的手，张霖川就死死捂着自己。
我是个蠢笨的姑娘，看不出张霖川的异样。只觉得他的衣服湿漉漉的，恍惚间我反应过来。
那群人竟然在他身上撒尿。
张霖川翻了个身，背对着我。
「求求你了，不要看我，你走吧，我求求你了！」
我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好远好远，张霖川还是蜷缩在那里没有一点动静。
脸上热热的，用手一摸全是眼泪。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张霖川穿了件青绿色的长衫。脊背挺得很直，又高又瘦，像林间鹤，山上雪。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