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锦妆》 第13章 ：彩墨轩 免费试读
没有荣胤盯着，文丝娘浑身一轻。美食当前，她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拿起筷子开始夹菜，目不斜视地将桌上的菜给吃了个七七八八。放下碗筷，拿起画卷，对着荣胤所在方向福身一礼，“多谢大爷款待，奴婢告退。”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就像后面有人追似的。
荣胤其实比她更早吃饱，手里端着一杯清茶慢慢品着，顺带看她在那边埋头苦吃。说真的，文丝娘即便是落到了如今地步，那一举一动依然透着大家小姐的优雅，也就只有她自己还自欺欺人地以为别人能信了她是个普通绣娘的鬼话来。
耳边听她道谢，听她急促下楼的声音，荣胤神情有些怔忡。皇帝不急太监急，小左和小右见状真是急得团团转，不由主动请缨，“少爷，小姐要去青云巷，不去送一送吗？”
“你去看着点，别让她发现了。”
小左奉命下楼，荣胤的目光定在了文丝娘方才坐的椅子旁，小右见状连忙过去将遗落地上的纸卷送到荣胤面前来。
“这是什么？”
“方才那位小姐的东西，需要属下给小姐送去青云巷吗？”
荣胤已经扯断上面丝线，展开纸卷，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纸卷上，一簇牡丹盛放，雍容高贵之气扑面而来。
“嗬，这哪个大家画作？如此惟妙惟肖。”小右跟在荣胤身边多年，欣赏水平还是在线的，被眼前的牡丹惊得目瞪口呆。
荣胤轻轻摸了下牡丹上的墨色，若有所思，“大家？”
京城里一画难求的大家“丝墨山人”此时终于来到了青云巷。可很明显，青云巷的书画铺子掌柜们根本没有眼光。
不，也不是没眼光。而是他们听说文丝娘要放画在店铺里寄卖，根本连画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文丝娘。其实并非书画铺子掌柜的势利，而是衡昌县城本来就不算大，最好的书院就在青云巷，书画好的就那么几人，都有固定的时间和人送来寄卖，文丝娘一个各方面都陌生的姑娘，掌柜的自然不会太过在意。
没办法，眼看就到了最后一家书铺，看清招牌上“彩墨轩”三个字，文丝娘决定改变下策略。
“掌柜的，我家兄长闲时画了几幅画，请问能放在你这铺子里寄卖吗？”前面几家她刚说她画的就被人轰了出来，后来才反应过来现在不但没女扮男装，身上还穿着绣娘衣裳呢。
彩墨轩的老板和掌柜是同一人，叫莫彩轩，今年二十二岁。莫家也曾经是衡昌县城几个大家族之一，可惜富不过三代，到了莫彩轩父亲这代家族生意大幅度缩水，莫家几兄弟分家，莫彩轩的父亲就分到了青云巷这边不算当道的一间书画铺子。
莫家父亲一心想儿子习文考功名，却不料莫彩轩喜欢画而非文，十六岁考上秀才后就再无寸进。莫家爹娘身体不好，这两年先后过世，到现在他都还没出孝。
文丝娘的声音很美，人也美。莫彩轩呆愣愣地看着她，心说就算她兄长画的是坨屎他也要接下。
文丝娘被莫彩轩的眼神看得瑟缩下，越发抱紧手中画卷，“掌柜的？”
“哦，哦。放这，放这！”莫彩轩大袖一拂，直接将桌子上正在整理的一堆书给推到了地上，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
要不是走了一圈没找着地方寄卖画作，文丝娘还真不敢和眼神这么热切的莫彩轩打交道。看了眼敞开的门外偶尔结伴经过的学子，文丝娘还是选择了相信莫彩轩的人品，上前将画卷放到了桌上。
一、二、三，她记得带出来的明明是四卷画，怎么变成了三卷？
“姑娘，是哪里不对吗？”莫彩轩唤醒了文丝娘的怔忡。
“没什么。”文丝娘也不知道是在哪丢了一幅画的，但总不好这时候转出去找一找吧。
“风轻云淡，山路蜿蜒竹林松团之间，隐隐露出一角屋檐，让人有随着小径前往一探究竟之感。笔法既有苍劲亦有柔美，浓淡合宜，细节之处更是彰显笔力，好画啊好画！”
刚展开第一幅画，莫彩轩的注意力就从文丝娘身上彻底拉了回来，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趴到画里去。
文丝娘也不打扰他。除了第一天画的那副让人压抑的烟雨独钓图外，她便调整了状态画了这幅《竹林幽境》，另外两幅则是花卉。随手打开桌上另外两幅画之后，她知道丢的是昨晚上仓促而成的《牡丹图》，微微松了一口气。
绣院里只有黑色墨水，大不了就是浓淡的变化。比起山水画和兰花，那副《牡丹图》缺乏的就是色彩，没有绚丽色彩的衬托根本没法将牡丹的雍容华丽体现出来。丢了也不可惜，以后多得是更好的。
莫彩轩满面惊叹地看完了竹林，又去看悬崖上那独自清高的幽兰，再看那独坐雨中的钓客。看着看着居然抹起了眼泪，“看到这背影，我觉得我自己就是这孤孤单单雨中钓客。你看，雨这么大，蓑衣都在滴水，鱼篓里竟然一条鱼都没有，晚上能吃上吗？真是太凄凉了。”
“掌柜的，这只是一幅画。”文丝娘看他哭得直抽抽，外面都有路人探头探脑了，试图提醒他。
可是莫彩轩见到了画好像就把美人也抛到了脑后，用力一抹泪，痛心疾首道：“这不只是一副画，这是画境，这是意境！你根本就不懂。”
文丝娘很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她是画者，会不懂里面的意境吗。她就是那种天赋极高的人，不管是画什么，整个人就会沉浸进去，画境、意境都是她的心境。
好不容易等莫彩轩看完了三幅画的构图和意境，他的问题又来了。
“这画技如此出神入化，居然没落款，没留印，也没先简单装裱。姑娘，不知令兄现在何处，可否方便与彩轩一见？”
文丝娘自然不会告诉他真实情况，早就编好了应对语言，“若非家中境况不好，家兄也不会卖画贴补家用。家兄常说他是圣人子弟，将来是要出入朝堂的，不能被人知道他曾行商人之道。”
好吧，文丝娘的这个理由很多文人都用过，莫彩轩只觉得遗憾，但并未起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