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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国纪全文阅读 姜若夜凌若月免费阅读

时间:2019-10-21 13:01:58编辑:之亦

杞国纪

推荐指数:10分

《杞国纪》在线阅读全文

精选热书《杞国纪》由著名作者留明月最新创作的古风言情类型的小说,故事中的主角是姜若夜凌若月,书中感情线一波三折,却又顺理成章,整体阅读体验非常不错。下面看精彩试读:​百年来,杞国资源衰竭,历经战乱。一日,在已故大将军列兵权墓前,守墓人姜若夜意外重逢失踪多年的叛党首脑郑魂,时过境迁的二人由敌对立场转为合作,更与杞国第一剑客杨秀并肩作战,共同守护杞国的未来。随着列兵权死而复生,杞国大地产生遽变,姜氏先祖与天外恶龙之间一场延续千年的神秘赌约将迎来最终的结果……而继任杞国之主的明帝邓昭,更在暗处反复谋算着姜若夜、郑魂、列兵权、杨秀等人的内心。

《杞国纪》 第十四章 如风 免费试读

大灾之后,遍野荒夷。整个什里刹山区,寸草不生。

战凤青拄剑艰难立足于龟裂的大地上,举目四望,这片山区彻底碎了,沟壑纵横,因地火奔腾溢出而改变了地貌。弥漫空中的呛人烟雾使人阵阵晕眩,更需步步留神,一不小心,或许就要跌进大地裂缝中被吞噬。在这诡异莫测的恶劣环境下,已经失踪数日且断了一臂的若星祀命,还有几分存活希望?

然而众人决意要找到祀命,哪怕只是遗体。由风卸羽负责,带领部队协助狄焕族迁移,而战凤青则与伏神龙一起,率一百名身手矫捷的士卒,在这寸步难行的山区中没日没夜地寻找着。

由于地貌发生剧变,整个环境变得异常陌生,因此他们只能按照大方向一处处找过去。眼见夕阳沉沉落山,片刻后已是夜幕低垂,战凤青独立在一个小小的山丘头,心下一片惨淡,这难道就是祀命司所测算出的,所谓将彻底改善西南地区大环境的什里刹浩劫?为何他只见浩劫,却不见一丝希望的渺茫影子。

不知哪一时哪一刻会再爆发可怖的地火之灾,也不知这样的找寻还有没有实在的意义,战凤青看着周围已经疲惫不堪的士卒,深感茫然,他绝不能置祀命于不顾,然而到目前为止,整片山区都将搜遍,却依旧毫无线索,再这么下去只是徒劳无功。

“殿主,大事不妙!”副将奔到战凤青身边,喊道。

战凤青这才由沉思中惊醒,原来空中正在降下红色雨点,这时再无犹豫,传令道:

“召回所有人员,撤回飞凤岗暂避!”

原来虞筑风曾有交代,一旦在救援过程中遇天降红雨,必不得再拖延,可至飞凤岗暂避,待雨停后迅速撤离什里刹,因为火灾之后的红雨,将是第二波浩劫将至的预兆。

一行百人,皆在途中被雨淋湿,聚集在飞凤岗时,才发现果然人人的皮肤都受到深浅不一的侵蚀,看来,这雨本身就带有很大的伤害性。战凤青年纪虽轻,素以临危不乱自立于杞国政坛,在十年前击退沧域进攻的那场战争中曾立下大功,今日,却是有生以来首次对局势感到束手无策,因为这场天灾已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事,绝望之甚,远胜战争。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希冀,便是祀命司的测算,既然说这是场浩劫,也会是场希望,那么每一个人都只能等待。

算算进度,到今日今时,如果顺利,狄焕族从第一波浩劫中残存的十万人口,应该都已撤出了什里刹。之前因为族内各支系意见不合,拖延了迁移的进度,导致第一波浩劫发生时双方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而地火大劫过后,狄焕族数十万的人口,短短几日间牺牲了一大半。

严格说起来,的确是这场浩劫让复杂的劝降行动突然变得简单而富有效率,然而又正是地火的突然爆发,使若星祀命在惊慌失措下,被狄焕族的刺客砍断了一臂,而地动山摇中,她和那名刺客一起,迅速消失在战凤青与伏神龙的视线里。

眼睁睁看着一个弱女子被灾难吞噬,却什么也做不了……战凤青背靠棚柱,被刺客砍伤的左肩又因内心的激动而渗出血来,而全身都沾满泥灰,他的双目呆滞,望着棚外的雨越下越狂,知道姚若星再无生机了。

——不,其实仅存的两个希望还在,那便是伏神龙和虞筑风。一个独自在外寻找,到现在仍未同他们会合,另一个则正在山区外的据点设坛祁天。

噩耗刚传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悲痛不已,只有虞筑风根本来不及悲伤,当场便着手布置开启祁天之术,这场红雨之警也正是由此预测出的。那日傍晚,战凤青看见高坛之上的虞筑风迎风而舞,分明已经吐出了好几口鲜血,却自勉力支撑,不难想见这几日来,她定是在豁命维持着吧。

战凤青于术法灵卜一窍不通,只知虞筑风提过,若星祀命正是使用了祁天之术才预测出了什里刹浩劫,如今她要反道而行,再次启动这种诡秘术法,为若星博得一丝生存空间。

【如果若星祀命是因为窥探天机才有此一劫呢?筑风祀命这么做,岂不是将重蹈她覆辙?】

那时,战凤青很想这么问,虽然有此疑惑,但却实在没有理由阻止她。

天际沉云压顶,飞凤岗位处高地,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景况在弥漫的毒烟中更显凄怆,红雨依旧在下,整个山区像被鲜血灌溉着一般。

战凤青难以抑制纷乱的思绪,回想往事,但觉杞国的苦难似乎从未停歇过。小时候,年年都会听到某地某处发生某某灾害,某处闹饥荒,某处又发生灾民暴动,诸如此类,而长辈们说,当年圣帝与烈王相争,更是尸横千里、哀鸿遍野,当战凤青长到十七岁,那一年沧域大举进攻杞国,让年少的他彻底明白了战争的残酷。

当年的英雄,一个成为了杞国的新统治者,一个却从此销声匿迹,直到最近方重出江湖。只可惜,那人似乎永远只能在大事上建功立业,其余时候,是何其懒散不羁!

如果这次谈判他能够随行,以他超凡绝俗的能为,本足以令若星祀命化险为夷吧。

念及此,战凤青只有深深一叹,或许这就是若星祀命的劫数,人们都说,祀命司的历代祀命总会在不同程度上受到上天的惩罚,只因为她们的使命就是牺牲自己,为杞国福祉而与天意周旋。

祁天高台,空无一物,唯有一个蓝衣女子在翩然起舞,猎猎晚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的衣角隐隐可见血迹,但舞姿却依旧轻盈,舞步纹丝不乱。苍茫天地间,只听见风声和女子口中的细微念语。

公孙楚雨守在高台之下,捧着一只香炉,炉中除了白色的沙和一支细香外,别无一物。这支香已经燃了五日五夜,再过片时,虞筑风的祁天大法将到最后关头。

高台正对什里刹山区的方向,公孙楚雨可以看到整个山区都被白雾封锁,从日落时分开始,远远望去能够看到白雾之中隐隐发出红色的光芒,则该是所谓的红雨之灾无疑,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负伤的姚若星,连战凤青一行人能否平安回归都不可知。偌大山区被毒雾所充斥,不辨方向,却要人如何逃出生天?

“公孙姑娘,不可心生杂念。”一声清冷的提醒,传入公孙楚雨耳中,她心中一震,连忙收敛繁杂的思绪,专心捧着香炉。

虞筑风也已经舞了五日五夜,直到此刻,终于舞得山河变色,天地风云变幻,但见她原本轻柔从容的步子陡然加了七分力度,动作亦逐渐大开大阖,那从遥远的深山大川所借来的自然之风,更在她四围形成了一个漩涡,将虞筑风困在漩涡中心,舞裙衣襟随风势翻飞,远望去就像一朵蓝色的火焰在风中怒燃。

公孙楚雨清晰闻得虞筑风口中喃喃的念语,一字一句,庄严而冷肃:

【彼天之上,听诸风神。彼天之下,物化天工。】

语音方落,蓦地狂风骤止,四野俱静。虞筑风舞至极境,身躯一晃,险些跌下高台。勉强稳住后,顾不上内息的翻涌,天之下,身而上,自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她喘不过气,却不能停止,她的舞片刻未停歇。

【借紫宸之通灵物华兮,太阴万古共奉。】

【变祁连之福祸宁幸兮,洪荒众生共祭。】

忽听一阵巨响从高台中心发出,瞬间传播震彻山河遍野,似从西南方的天际送来一股强烈的腥风,而四野万物,再次鼓气聚息成风,随着虞筑风的舞而盘旋凝聚在她四周,呈现出淡蓝色的光质,看得公孙楚雨整个心神为之所夺,不知那是何物,此时,炉中的细香将要燃尽,只听虞筑风一声轻喝:

【送!】

她左手缓缓举起,那股淡蓝色的风便随之旋转直上,终于幻化为一道金色光芒,朝什里刹上方的天际疾冲而去。而公孙楚雨手中的细香也在同一时分,断了烟气,灰烬尽数落满沙面。

“成功了!”

公孙楚雨大喊,心下忍不住激动不已,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祁天仪式。

然而高台上的虞筑风却像一只在风雨中豁尽了所有求生能量的蝴蝶,颓然倒地,公孙楚雨慌张地扶起她,关切问道:

“筑风祀命,你怎样了?”

虞筑风但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这时风卸羽已经完成了迁移事务,匆匆赶来,看到楚雨茫然无措地守着虞筑风,忙冲上去将虞筑风打横抱起,对楚雨说:

“我送她回房,你去把准备好的东西拿过来。”

情况紧急之下,楚雨早忘了自己是多么嫌恶风卸羽,这时只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怎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原来虞筑风料到自己施法之后有可能会受到反噬,所以预先准备好了急救之法。

“恩!”公孙楚雨不再多言,片刻人已经消失不见。

虞筑风额前却是冷汗不断冒出,她紧紧抓住风卸羽的手臂,咬着牙,全身都在颤,语无伦次呢喃道:

“劫数难逃,劫数难逃,我好恨,救不回若星……”

一语未完,隐忍了数日的眼泪终于顺腮而下,滴滴落在冰冷黑暗的地面。她不知该恨自己无能,还是恨所谓的天意太残忍。

风卸羽眼中一黯,心下叹息,她姐妹情深,这时说什么安慰的话根本都是多余。

冰冷的红雨下个不停,一个时辰过去,全世界的表像都快被这单纯的血红色所掩盖。姚若星倚靠在一株巨大的老树下苟延残喘,树冠已经快被红雨侵蚀殆尽,而一旦雨水打上她遍体鳞伤的身躯,就是她命终之时。

她已经动弹不得,左手断臂处虽然强行运功封住穴位,但已经失血过多,破裂的衣裳下,隐约可见发白的血肉之躯。若星却奋力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她面前不远处,砍伤她的刺客正匍匐在地,这时已死了。

女刺客,手中犹自紧握着浸了剧毒的匕首。

若星心中满是伤痛,她实在不知为何这个女孩子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当她们一同掉进这山谷中时,女刺客明明自己也受了极重的伤,右足还被大石砸断,依旧穷追在后,待若星一路拖命奔逃到这株大树下再也支撑不住时,女刺客却先她一步倒地不起了。

两人都再无法动弹,时间却一分一秒流逝,体内的热血也在流逝。

若星想到这波提前到来的浩劫一定夺走了狄焕族大部分人的生命,不由又痛又恨,若不是女刺客所在支系顽固不化,局势根本不会演变到如此凄惨地步!她冒着天罚的危险所求来的神祗,依旧只救得小部分人的性命,或许真是冥冥之中天意难违?若星不后悔,但她怎能不遗憾。

她想破口大骂,既然都要死,死前她要骂个痛快,但已经没有余力开口。

那女刺客却似根本不介意自己的生死,一双眼睛只死死瞪着若星,一言不发。

长久的沉默,直到对方终于垂下了头,一条生命就这样无言逝去。

若星心中一涩,早该明白,这世上永远存在各种水火不容的真理和正义,立场和阵营的隔阂,根本不是生死所能够划开。

在他们心中,所有非狄焕族的人,都该死。的确,祖祖辈辈,都曾享用着从狄焕族先辈血汗中压榨出来的资源,却从未想过弥补狄焕族人应得的东西。其实若星对他们也是万分同情愧疚,只是仇怨似乎已经深厚到无论怎样弥补都无法抹平隔阂的地步,在狄焕族内部,固然也存在着不同的意见,但这批顽固派的意志却堪称比钢铁还要坚毅,对他们,除了长叹一声,她还能怎样。

是了,她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纵然是如此不情愿。

此刻,那女孩的头巾被一阵大风吹开,若星得以看见了她的脸,果然还是个很年轻的孩子,相貌在狄焕族人里要算是绝美了,人已然死去,面部因死前的仇恨而依旧有些扭曲。

若星心中痛苦,四肢无力,眼前逐渐模糊,红雨冲破了树冠的外围,打在女刺客的身上,侵蚀着她的皮肤,若星知道很快她也会和她一样,腐烂在这片寂静的深谷里。

此时此刻,再多的不甘愿也都化作虚无,她没有料到自己会这么快遭到天罚。这一来,许多的牵挂,许多的遗憾,还有那份唯一紧握的守候,可再也握不住。

她的心底如明镜般了然,没有人可以找到这里来,即便是他杨秀。

这个名字,若星默默在心里念了三遍。这个人,她默默等了十几年,可她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想着沉芳亭破晓时分的白梅,眼泪早将视线模糊。漫天红雨,苦苦支撑的大树下,那个等死的女子,没人知道她为何不断流泪。

冰心玉颜古来稀,寻常风骨寻常思。莫道此心云中客,入山为撷夭桃枝。

在清醒与昏迷之间,她喃喃念着这首杨秀所赠的,她口中的烂诗,一遍,又一遍。她在心里自问自答道:

知道么?会喜欢桃花,还是那一年……

无关辜负,因为从不曾有过承诺。

作为现今的长祀命,若星没奢望过能如若月一般幸运地退居幕后。

至少,在新的祀命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若星无论如何不会言退。

所以,她只想慢慢等下去,不伤亦不怨,总以为,他们还有很漫长的时光可以消磨……和他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上,偶尔见到一面,甚至能像前不久那样,一同去沉芳亭怀怀旧,赏赏白梅。

却不能够了。

漆黑的大地处处充满危险的气息,每一步踏下去,都有可能葬身深渊。

杨秀疾走在黑暗中,在这片本就不熟悉、如今更加陌生的大山中,他已经毫无头绪地寻找了数日。其实他来得比战凤青他们早,应该说,那日匆匆赶到谈判地点附近时,杨秀正赶上第一波浩劫发生的当口。

那个时候,大地的剧烈震动,对杨秀来说尚够不上太大的威胁,然而漫空的烟雾却是妨碍视野,他远远地依稀看见伏神龙搀着受重伤的战凤青,随行的精兵强将各自负伤惨重,便知大事不妙。也顾不上前去接应,杨秀当下脑子里轰然一空,立刻朝谈判的山岗奔去。

他轻功卓越非凡,如果能早到一点,应能够及时发现若星的踪迹。

可惜他来迟了一步。

一夜过后,他果然连自己都迷失在这诡异的山区中,毒雾和地震虽然不能伤到他分毫,但却足以让他灰头土脸,以己度人,杨秀深为若星忧虑,她的方向感一直不比他好多少,在野外生存的能力更是几近于零。

十年前的那一日,在豁命击退了沧域之后,若星搀着重伤濒死的杨秀茫然奔在通往雅谷的小路上,因为杨秀说就算会死,也要死在雅谷。

然而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他们两个竟然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破晓时分,途径一处无名路亭,亭外开着一树极风雅别致的白梅,彼时,杨秀已经支撑不住了,早已跌入昏睡中,若星也已精疲力竭,只能把他暂放在亭内,抱着他拼命摇晃,茫然无措,语无伦次,潸然落泪说你看幽谷绯兰,满树的幽谷绯兰!你不准死你看满树的幽谷绯兰……

结果杨秀真的醒过来了,这世上会有满树的幽谷绯兰,能不让他心花怒放么?

也不知是重伤之下精神恍惚,还是被不断打在他眼睑上的滚烫的泪模糊了视线,杨秀眼中看到的,竟然真的是满树的幽谷绯兰,他看得痴迷了,竟然忘记了满身伤痛。

从那之后,他们给那个亭取名“沉芳亭”,那株极为特殊的白梅树也就成为了两个人共同的喜好。

此刻杨秀想起这段往事,脑海中浮现的,尽是熹微晨光中若星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还有那句把他从鬼门关唤回的,神奇的话语:你看,满树的幽谷绯兰。

不认路,这在平时可以互相取笑的事,现今才真是要了命。

杨秀下意识地举起袖子擦拭满头的冷汗,虽然充沛强劲的功力足以让他抵抗天降红雨的侵蚀,他的汗水却混合红雨和泥沙搅成了粘稠状的东西,附着在皮肤表层。

浑身这般腌臜他竟也顾不上去在意,全靠发出掌气以确定脚下大地的虚实,步步为营,却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若星即便还活着,他能找到吗?杨秀问自己。

心中一片空白。

然而终究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此时,远处天际忽现一道金光,盘旋着,将周围的风卷动成漩涡状,随着风势越来越强劲,空气中浓浓的毒雾竟然逐渐被吸进旋风中心。

杨秀抬头呆望了片刻,许是数日的绝望麻痹了心智,他这才反应到:此时会出现这金光,一定有人在外围施法协助!

大喜之下,也顾不得猜想正确与否,便朝金光的方向疾奔而去。

深谷中。

随着一道金光破天顶而出,那可怖的红雨之灾突然停歇了,充斥天地间的毒雾也消散了大半。呜咽的风声却越来越清晰,像是浩劫中丧生的十万亡灵在哭泣,黑暗之中,只有天际的金光发出幽微的光影,透射入深深深深的谷底。

杨秀双足轻轻落地,面前大树下赫然正是若星,她倚靠着树干,面前一具骷髅还带着些腐烂的血肉,残存的一圈树冠护住若星的身躯,面容安详,宁静,就像睡着了一般。

心咯噔一沉,杨秀愣在当地。脱口而出只有那两个字:若星。

杨秀缓缓走过去,蹲下,伸出手摸了摸若星的脸颊,冷的。

但这一声轻唤却让若星强撑的精神为之一振,她睁开眼,真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片刻前看到天际金光乍现,她便知是筑风启动了祈天之术,为了再见杨秀一面,她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得以撑着一口气不断,纵然希望渺茫,她也要尽力一搏。

竟终于让她等到了。她微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无力说出。

这一下大出意料,杨秀却顾不上高兴,立刻扶起她,双掌轻抵在她的后背中心,为她输入源源不绝的温暖内力,直到她能够开口说话,但觉她浑身在轻颤,只说出五个字来:

“你又来迟了。”

话音方落,整个人颓然跌入杨秀怀中,衣衫褴褛,断臂处空空如也,杨秀不禁骇然。他脑中立刻快速闪过各种为她输血的方法,却是一个都不能在这种环境下施用。但是若星已经虚弱到这种地步,如果光靠一股气劲在强撑而无血液充实腑脏,哪里禁得起较长时间的颠簸?不要说带着若星,即便他自己轻松一人,也很难保证在一刻钟内顺利走出这谜一般的大山。

而若星一旦身躯被移动,最多撑上一刻钟。

“别想了,这是我的劫数。”

若星轻声道,话音不再颤抖断续,反而连贯,只是细微得杨秀仍要贴耳在她口边才能听得清。

杨秀茫然道:“你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

若星道:“替我,谢谢筑风……枉费了她,折损十年阳寿。”

杨秀点头,依旧道:“还有什么,都告诉我。”

若星道:“替我,告诉郑魂,无论怎样,别再杀狄焕族,任何一人。”

杨秀继续点头,再道:“你想要什么,我日后一定带给你。”

若星嘴边泛起微笑,这话只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时候在沉芳亭,杨秀说自己死后最不甘心的,就是地狱没有温泉可供沐浴,若星已经哭成泪人,当场骂他道:急什么!等我死后,定把孤星谷,整个带给你!

后来杨秀奇迹般没死,【死后带给你】也就成了一句玩笑般的机锋。活着最记挂的东西,得不到的东西,不要牵挂,等我死了以后,带下黄泉去送给你啊。

见若星只是傻傻地微笑,迟迟不言,而她的生命能源正在快速消逝,杨秀一连追问了三遍:“若星,你想要什么,我日后一定带给你!”

若星在心里轻声说:我想要的,是你最不愿意给的。

她自嘲地笑笑,然后下了决断。她知道第二波浩劫立刻将至了。

“杨秀,我想活,马上带我回都城,即便,我死了,邃云也能让我复生。要快。”

她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回光返照已至尽头。杨秀立刻想起,关邃云的确在医学方面有着惊人的能为,当下不再迟疑,抱起若星,足下轻点便蹬上崖壁,几纵几跃之下,人已飞出深谷之外。

在谷中的时候,就已经感到大地在震动,待出了谷,天际金光映照下,唯见四野飞沙卷石,不断有新的地面断裂,更加支离破碎。

果然奔了没多远,怀中的若星已经受不住震动而断气了,身躯渐渐冰冷,但杨秀一心记着她临终的话,满怀信心,不断打出强劲的掌力探路,不多时,迎面奔来一人,定睛一看是伏神龙!他正是循着金光而赶来,意外与杨秀会合。

伏神龙带着杨秀朝正确的方向奔去,然而此时的什里刹,真正是寸步难行,就连杨秀这种轻功绝顶的高手,也只能一步一步逆着狂风艰难前行。

空中卷裹着的沙石割裂了两人的脸面,手背,衣衫更是碎乱不堪,但坚守着心中的希望,行动总是更加果决有力。

他们离天际那道金光越行越远,距安全的地带越行越近了。

祀命司,凝霜坪。历代祀命埋骨之处。

今日,长祀命姚若星将正式入葬。

清晨的露水还未干,鸟鸣声伴着花香,这本该是一个愉快的时刻。

明帝邓昭,夫人凌若月,大祀命姜若夜,三人主事这场葬礼。天府司主夏侯演,和现任元衡司主,皆率领各自的四殿殿主前来送葬,而与祀命司关系最为紧密的天纪司,却只有殿主以下的主事出席,因为都督郑魂正带领四位殿主在西南部开展大规模剿匪、扫清残余武装势力的行动。

庄严的仪式开始了,姜若夜走到若星的棺木前,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痛,眼圈早已红了,一滴滚烫泪水自然滑落,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流泪。

她开始念祭文,心思却随着祭文飞向了那不知具体坐落何处的沉芳亭。

这祭文是杨秀亲笔书写的,但棺木中却没有若星的遗体,因为杨秀坚持要将若星葬在他所谓的沉芳亭。明帝自然不能任他胡来,但夫人和大祀命却异常坚持,殷殷为杨秀恳求,最后明帝拗不过她们,只能采取这个折中的办法。

名义上,姚若星长祀命入葬凝霜坪。而沉芳亭的真相,永不能让第五人知道。

关邃云站在姜若夜的身边,已经哭成了泪人,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全是隐忍悲泣,她知道若星最讨厌人的哭声。

虞筑风没能出席,此时她还远在西南部,郑魂的部队中。自从施行了祈天之术,她便卧床不起,病体无法禁受长途奔波的辛劳,所以只能休养一段时间再回都城。

一切从简的仪式结束了,正如姚若星生前私下里提过的那样,她死后,绝不要弄出什么大动静,不要惊动太多的人,生前被迫遵守的所有繁文缛节,有多远滚多远,绝对别死赖着她不走,否则她在九泉之下也会发脾气。

那是笑言,然而对于她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笑言却往往才是真心之言。

明帝及众要臣都离开了,而夫人则留下同大祀命一起守灵三日,这本是极不合规矩的,但凌若月却丝毫不顾外界的评价,也不管邓昭怎么想,总之,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就让她和若夜一起陪陪若星吧,她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其实邓昭作为身份敏感的帝王,有他的难处,能够在行动上同意若月的请求,已是扛住了许多无形的压力。虽然即位已经十年了,但毕竟是外境之主,杞国纵然人员凋敝,却也有不少有心人牢记着这一点,明里暗中,做出许多流于痕迹的事,明帝却丝毫不介意——至少在表面上。

邓昭自有他的帝王之道,登基后的生活,他感到非常快意,不怕有困难,就怕没有挑战,他就是这么个人。

“邃云,杨秀带走若星的遗体时,可有交代他今后将往何处?”

若夜问道,眼圈又红了。

邃云摇头,道:“没有,他离开时只说自己被骗了。”

若月讶异道:“怎么说?”

问罢,心中一酸,若星对杨秀的心意,还是十几年前,出了将军府大牢与若月团聚时才主动透露的,若星与若月的关系最为亲密,这并非是说她与若夜感情不深,而是相处模式不同。

当时她那副娇羞脉脉的小女儿神态,现在想起来,恍如隔世。念着,若月的眼泪又不断流出,好像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若星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她的悲痛,委实比若夜还要深沉。

邃云凄然答道:“因为若星姐姐确实骗了他……”

原来,杨秀带着若星的遗体火速赶回都城,找到邃云的时候,满口说着让邃云复活若星,搞得邃云一头雾水,她的确医术精湛,但何时有起死回生的能为来?

悲恸之下,她还欲替杨秀治疗外伤,他那个样子,浑身稀泥混着血,褴褛衣衫,已经让人根本认不出是芜园将军杨秀了。

杨秀却拒绝医治,依旧说着要邃云复活若星,邃云本身已处于崩溃的边缘,见他这般无理取闹,一股怒火升上心头,当场便道:死了就是死了,死人医不活,你听不明白吗!

这一句无疑是当头棒喝,杨秀愣了好半天,就是没回过神来。

邃云当场就哭得昏天暗地。

后来,杨秀只说要将若星葬于沉芳亭,便带着遗体飘然而去。整个杞国,没人能够阻挡他,而闻讯赶来的姜若夜,只好强忍悲恸立刻往太微宫去为杨秀说情,这才省去了多少麻烦。

事后联系实情,再仔细思量,邃云才恍然大悟。

“想必若星姐姐是为了不成为累赘,要他奋力脱险,才骗了他这一回。”

若夜与若月互视一眼,无言以对,各自心下凄然。

春的气息已经隐约可闻了,隆冬即将过去。那树上抽出的嫩芽,和鸟窝中的雏儿,田里的苗子,破冰流通的溪水,在在都是希望。

而若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明了。

杞国纪

杞国纪

作者:留明月类型:古言状态:已完结

百年来,杞国资源衰竭,历经战乱。一日,在已故大将军列兵权墓前,守墓人姜若夜意外重逢失踪多年的叛党首脑郑魂,时过境迁的二人由敌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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