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尽梨花不见君》 第九章 梨园镜 免费试读
一念花开，一念花落。
雨水稀稀疏疏的飘落，尹月手里提着一箱彩匣子站在百花园前，回想着不堪的往事，终究是要回到那窑子里去。
屋里的杂物已被全部清除出去，屋顶也补上了，墙壁也翻刷了一遍。崭新的柜子、椅子、床被，各种家具一样不少。原本破旧的杂物房变成了全新的房间。
尹月把手中的彩匣子放到桌上，离开前，应裘只给了他这个精致的彩匣子，没有过多的言语，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对于这个人，尹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了。
打开彩匣子，里面装着各种精致的颜料、笔墨、油料、镜子，尹月倒没想过像应裘这种摩登演员也会有这么多京戏的行头。
尹月不由的一笑，缓缓关上匣子，就在这些光鲜亮丽的物品即将没入昏暗之时，他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乱。尹月再次将匣子打开，拿起了藏在角落里一只毫不起眼的木镯子，眼眸中闪烁着难以掩盖的锋芒，分不清是烛光，还是泪光。
应裘答应了赵班主在百花园唱三场戏，但有两个条件。一是让尹月和他对戏，二是曲目由自己挑。赵班主虽然有些不太乐意，但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先解了这燃眉之急。
自从那日应裘带走尹月，董落颜竟整日把自己锁在房里，不说话，不出门。戏院关了，百花园断了出路，下人们走的走，散的散，剩得没几个了。赵班主也不再指望着董落颜，更没那闲功夫管他的死活。
夜晚的雨下得很大，尹月望着窗外的梨树，几日不见，梨树上竟挂满了花骨朵，仿佛在重生的前夜，迎接风雨的考验。这场雨过后，凋零的又将归根尘土，傲立枝头的即将绽放。
毕竟，不是万物都可以重生，即便是昔日的花魁，也不见得可以重登枝头。
“啪！”
房门又一次被踢开，尹月被这熟悉的破坏声拉回思绪，即便明知进来的会是什么人，但他还是有些愣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全身都被淋湿了，衣裳褴褛，凌乱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尹月张嘴的同时，那人抬起头，对上了他的双眼。面对这双仇恨的眼睛，尹月又说不出话来，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哑巴。
“咚。”男子跌撞的走过来，一头撞在尹月肩上。
“董老板……”尹月从董落颜身上闻到一股酒气。
“哼。”董落颜发出一声哼笑，抬起头，不屑的看着尹月。“你是谁？”
“你喝醉了。”尹月看着这双离自己这么近的眼睛，似仇恨、似无奈、似叛逆、似自卑……如此的陌生却又熟悉，他从来没有见过董落颜这么狼狈。
“别叫得那么恶心，你以为被带去洋房子住几天身份就不同了？在台上唱几天戏就是老板了？还不照样是垃圾！像你这样的垃圾随地可见，你只不过是垃圾中的傀儡，下等中的下等，根本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
“够了！”尹月拿开董落颜抓在他身上的手。“我送你回去！”
尹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有关董洛颜的一切，但是他能理解他的恨意。对董落颜而言，尹月就是一个随时可以取代他一切的人，他希望他死！可对尹月来说，他巴不得有人可以取代自己，可惜他只是个“哑巴”。
哑巴说的话，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嫌我脏吗？”董洛颜轻轻的把双手搭在尹月肩上，“也不想想自己是谁。”他凑近尹月耳边，不痛不痒的吐出两个字，“***。”
董落颜的脸上再次带上往日的坏笑，摇晃着走进雨中。尹月站在原地，明明不比之前过分的字眼，为何会如此刺痛？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五年前，狭小的老房子。赵班主和李老拐在一旁安排去上海的计划，两个孩子面面相视。尹月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稚嫩的脸蛋上还挂着几分胆怯与无辜。透过他清澈的眼眸，尹月看到一个浑浊的自己，早已被世俗磨灭了所有的稚嫩，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肉体，苟延残喘，肢离破碎。
男孩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天真的微笑，悄悄的靠近尹月的耳旁，用那嫩气的童音打了声招呼。“***！”
男孩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眸里已照不出尹月的样子。
如果说尹月所受的欺凌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么董落颜所有的稚嫩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被一点一点的磨灭。
“轰！”
一道闪电划破了夜空，尹月望向窗外。树枝上，一朵即将绽放的花朵悄然落地。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